(圖片來自台北金馬影展)
2017年上映的台灣劇情長片《大佛普拉斯》,由黃信堯導演,「普拉斯」為英文plus(附加)音譯而來,是導演於2014年的短片《大佛》延伸發展而來。本片以詼諧方式,用導演親自旁白的第三人稱視角,敘述台灣資本社會中的底層人物的生活樣貌及以他們的視角窺探上流社會的多彩世界。
故事描述一位以資源回收和拾荒維生的肚財(陳竹昇飾),和一位有生病的母親需要照顧的夜班警衛菜脯(莊益增飾)。兩人常於菜脯的警衛室看電視,配著超商丟棄的即期冷凍食品。一次,由於警衛室的電視故障,而萌發他們調其公司葛洛伯文創藝術中心董事長黃啟文的行車紀錄器的念頭。在窺探老闆多采多姿的生活時,卻意外地看到老闆平常年輕有為、熱心公益形象底下的醜陋生活樣貌,並在其後,卻發現一場殺機。他們如何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眼睛業障」呢?
全片以導演詼諧的旁白呈現出兩位小人物在生活困境,另闢自娛道路的生命力,也讓整部片有著不同對於無奈人生的定義,並使之活躍起來,而非如同電影黑白色調的沉悶。但也就因為這樣的敘述方式,使得最後瞬間消逝的結局有著更深沉的迴響。特別欣賞導演對於人物間關係的處理,他並非直接批判權勢者、並非以二分法了斷地區分上流與底層社會,而是選擇批判社會體系,用一種在整個資本社會下人類所產生的共性來描繪兩者。舉例來說,我們可以看到人物間有著雙面性,一個為表面的顯像,一個為底層私密的內影,以黃啟文來看,假髮則為其外在與內在的分野象徵物,戴著假髮的他,就如我們看到的具有交際手腕、擁有光鮮亮麗的生活,而拆掉假髮後,卻將其醜陋的身心靈曝露出來。而在肚財中,我們除了看到其在外對人畢恭畢敬,僅敢對菜脯表現出自己的威勢(警衛室可謂是其唯一能行使權力的場域)對外的那一面。而另一頭,則是住在一處有著許多布偶娃娃、領航著夢想的飛碟,有著純真、童趣的連菜脯都不得而知的一面。另外,在呈現人物中的惡,也是更多的在批評體制,而非聚焦於階級人物上,黃啟文的政商勾結、檯面下的淫穢,對應於菜脯的小叔父,做著連姪子都欺騙的眼鏡生意。兩者的位置不同,而有不同的行為,前者為的是更多的名與利,後者為的是生活。兩者都行使著惡,區別只在於導演稱的「大惡」與「小惡」罷了。
本片最特別的莫過在於畫面上的視角呈現,在肚財與菜脯的眼中,人生是黑白的,而呈現而出的畫面也是黑白的,無論是住在海巡署廢棄哨站的流浪漢,還是兼顧著其他「事業」的超商店員,他們的人生都是黑白的(除了趣味的粉色機車外)。然而透過行車紀錄器,畫面卻變成彩色的,也是他們心底以為的彩色繁華人生(但實際上,黃啟文在其他畫面中的真實生活也是黑白的),行車紀錄器成了連接階級的媒介。然而,無法突破的階層,只能選用「窺探」的方式遙遠的觀望著。
另外,對於底層人物與弱勢者的死亡,則被描摩成微不足道。結局肚財的車禍死亡(姑且不論導演為他的死亡所做的疑點暗示),到最後,僅只有他幾位友人為之送葬,更廣大的人是在為祈求自己獲得內心的安詳而在護國法會中,沒有人會在乎他的離去的。而女人葉如芬在被殺害後,只被警方因權力壓下後便不了了知,沒有人為他們嘆息,也沒有人為他們發聲。這部分將台灣許多弱勢者常被視而不見的狀況殘酷地呈現而出。
然而,其中較具疑慮的是導演於片尾所呈現出的結局,原先以為是開放性結局的停留在護國法會的敲響聲,卻在最後出現了數個葛洛伯文創藝術中心廢棄的畫面,此方式不僅限縮了結局想像空間,同時也使的整體敘述變質,導演猶如在結局選擇破壞權勢者,來闡述其對這樣的窘境的解決方案,而非打破整體資本體制。這使得他的論點似乎互相碰撞,前後不一致。
《大佛普拉斯》在台灣無疑是一場對階級社會的震撼彈,它以自身的話語權來為那些平常被大眾忽略卻存在於台灣這片土地的底層人們發聲。我們最後所聽到的,護國法會上大佛身軀的低沉碰撞聲,似乎是底層人們努力突破階層的聲響,又似乎是導演為其製造的撼動聲。
(影片來自甲上娛樂)